十年磨一剑。2008-2018，十年了，一直在做读写辅导。08年十一黄金周，在新疆阿克苏地区图书馆儿童阅览室做志愿者，辅导流动儿童蓝天班的孩子读书和写作。顺便，我看了《中国青年报》“神七”飞天“三剑客”的求学故事。报上的大标题说：提醒大家不要把他们成长故事当成励志佳话,而是要正视城乡差距以及亟待解决的的现实困境。《新华每日电讯》文章说：中国青年报评论员的提醒足以让我们警醒：“三剑客”的教育经历在一些地方依然被重复。出生在黑龙江省龙江县农村的翟志刚少年时代差点辍学摆地摊！现在，农村孩子大量随迁进程，城市里的小翟志刚们出生农村，成长在城市，农村生活使他们的先天烙印，城市教育是他们的后天环境，这个群体很复杂，斗争中，只有生活文化可以胜出。不因为翟志刚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飞天成功（文章文化），小翟志刚们结束了在贫困农村的艰辛求学史（生活文化）。
一、 常 态
作为 “新苗民工子女作文辅导学校”（网络学校，网站关闭后，改为图书馆读写辅导班）发起人和流动儿童蓝天读书班（社会教育团体）班主任，我指导流动儿童写左右一段时间了，很是觉得唐人韩愈《马说》，甚至龚自珍的《病梅馆记》是目前作文教学实际情况的写照。千里马“才美不外见”“耻辱于奴隶人之手”，为什么？大处说，是教育家精神的缺失，小处说，是顺从科举套路的功利心作祟。
在科举时代里，韩愈说是“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在后科举时代，职业教师都想做千里马，可是“教育雇工”是当不了千里马的相马者。
成人指导下的写作，是作为弱势群体代表的流动儿童写作课程的常态。儿童是口无遮拦的，然而，成人指导下的儿童，写起东西来，就三缄其口，常常陷入“没词”的境地。造成了儿童作文“成人化”严重。
学校是一种现代工业，把生产线安装好以后，教育雇工为之开动马达。不合规格的产品，要再加工、返工。下文的作者我见过，是一名出生于河南，在云南、新疆长大，班主任袁雪芹老师是位有文才的语文老师，很喜欢她，说她的性格可以做“朗诵者”，把作文通过电波传送到小朋友的生活中去。文章是符合成人胃口的，而流动儿童的特点丝毫没有显露，它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标准化考试”训练出来的文章。这套标准没人公布，但是每人都懂。这就是它的成功之处，也是它必须被批判的原因所在。
[习作例文]
我喜欢的农家小院
莫新雅（新疆阿克苏市七小五年级2班）
我喜欢的一处景物就是姥姥的农家小院了，它没有大城市的繁华，没有大城市的灯光闪耀，却是我儿童时的天堂，梦中的故乡。
院子里，舅舅房间门口是用砖头砌起来５厘米高的一块地，１０根竹子，一棵大旅人蕉，几十棵月季花和一棵石榴树。中间是堂屋堂屋里是我和姥姥睡觉的屋，挨着里屋的是一进去就呛的人直流眼泪的屋子，屋里放着几个大箱子，箱子上满是岁月遗留的痕迹。揩去那厚厚的灰，打开箱子，里面都是舅舅的书，书屋的对面是厨房也是餐厅，院中有两棵石榴树，一棵梨树，一棵桃树。
春天，月季花开了，草绿了，叶绿了，清晨，闻闻那带着露珠的花蕾，散发出清新芬芳的香味，你一定会醉的，群蝶飞舞在花丛中，用网子一扑少说也能捉上五六只，桃花快要调谢时，一摇树干，花会全落身上就像下桃花雨一样。
秋天，万物失去了生机，院子里的石榴、桃子、梨子又成熟了，搬个小木蹬坐在五彩的菊花丛中，吃着大桃子，看着一群群彩蜻蜓飞舞，甜汁从桃中流出看着都流口水。吸吸鼻子，果香和花香都扑鼻而来。
夏天，晚上躺在数阴下的摇椅上能看到城市没有的星空，星星发出银的光，月亮发出金的光，会引起你对夜空无限遐想。
在姥姥的农家小院里，有我美好的时光，就在那未开放的花苞中，也藏着我的快乐，总之一句话：我爱姥姥，也爱姥姥的农家小院。
（袁雪芹老师推荐）
二、反 思
（一） 美是生活
《童年的消逝》的作者波兹曼说，美国文化反对童年，而儿童自己是保存童年的重要力量。儿童是成人之师。其实，是说自然本真是美。
我曾以《爱我家乡》为题给学生布置作文，当时作为语文教师的我，首先考虑的是孩子们的“经验”或“生活积累”。因为文学界总是在说：“生活是文学的土壤”、“文学源于生活”。后来我把学生们的习作选优后寄给太原的一家报纸，编辑选了其中的一篇登了出来，引起全校轰传。作文的主体及末尾如下：
……
我们就先去看看大果圆吧！果园就在这个小乡村的周围，紧紧的把这小山村环绕着。春天果树开花了，使里飘香，整个乡村沐浴在一片香气中。蜜蜂也嗡嗡的为我们奏起了动听的音乐，跳起了优美的舞蹈。花的清香，吸引着你不由自主的走进果园赏花观光。金秋时节又大又甜的果实挂满枝头，馋得人口水都会流出来，只要有客人光临，我们准会用自己亲手种植、亲手保护的上等水果热情招待。
乡间，其实是树的天下。放眼瞧吧！道路两旁、河边、宅前、屋后，处处可见着树木。春天一片绿色；夏天不用怕热辣辣的太阳晒着，到处一片绿荫；秋天就铺上了金色的地毯，走上去软绵绵的；冬天一只只雪白的龙爪伸向天空，年月较久的枝干岭峋；生长正旺的，壮壮实实；刚栽上的，亭亭玉立……稍宽阔的小道两旁，一样高大一样粗细的梧桐树站在两厢。
河边、塘岸，常常是成行的小柳树，生得一副秀里秀气相；细细的树枝，齐齐的分杈，叶儿窄窄，翠玉似的，水中映着纤俏的身影。水面漾起微波，它们也微微舞动，颇有一点灵气。
在我眼中，家乡的月亮比任何一处更明亮，人们无比亲切。我深爱家乡的一草一木，我希冀着家乡光辉的未来。
读之再三，我看出了这篇“源于生活”的作文“异于生活”之处——就是它那“高于生活”的旨趣（且不谈它没有用拟声词营造鲜活的、自然的“家乡”）。我心里想：这真是“making articles”（做文章）啊。我的学生才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怎末这末喜欢大而空的漂亮话？是过早成熟了吗？这令我萌发了用“语文活动”来转换学生写作思维定势的尝试。我想让“文学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中的“源于”同“高于”“离婚”。
（二）几点想法
1.记得车尔尼雪夫斯基有句著名的论断：“美既是生活。”
（学会生存）——一本在中外教育界影响很大的书——里有言：“人和其他生物的不同点，主要就是由于它的未完成性，事实上他总是不停的‘进入生活’”。我再次反复申说“生活”就是要鼓励习作者要有热爱生活的人生态度——此其一；做生活的有心人，在生活的海洋里学会撷取美的浪花，人生的溪流就会永远淙淙向前。
2.我很欣赏著名作家，已故的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许杰教授倡导的“做人与作文合一”，从教学上讲，也可以理解为：把生活“升华”为作文课堂，将作文课堂“活化”为生活本身。这样一来，个人魅力，人格，心理特征等写作者生命里的东西，在作文训练中就与他的习作统一起来了。文学界不是也在讲“作品是一个生命体”吗？华东师大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所所长叶澜教授正在推广的“新基础教育”不也在致力于追求“还课堂以生命活力”吗？
我国古人对“修生”十分讲究，一值将写作视为“修生”的一种手段（所谓“文道不分”的作文传统）。在我看来，文道不分“这个传统是典型的目标教学——习作是为了作者的修心养性和发扬光大”道“。许杰先生早年是主张文学”为人生“的”创造社“中的一员，当然要把古人的”道“置换为”生活“（即”做人“）了。
我提倡的“四阶”作文教学，不是从说明文、记叙文、议论文到应用文四种文体的分阶训练，而是“音、字、文、人”四步及过程教学理念的整合。我所理解的作文过程教学，有点儿像“活动课程”，又受英国教育思想家洛克的有关观点的影响，主张以习作者自主观察、思考、练笔为中心，教师从旁指导以矫正小作者们的习作行为和审美意趣为指归。
三、总 结
现在，很多孩子在我们的教育下写的文章在我们成人眼里很成功了，可是孩子的本真却找不到了，孩子有孩子的世界，那么在他们的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什么样子，可是我们大人却要求在他们的眼里看到我们看到的世界，所以很多孩子的文章就是虚构的了。所以，我并不担忧它写得多么差劲，或我修改得不够圆满，我最担心的是：我指导的文章内容是虚构的。这种虚的文化，叫做“文章文化”，他目前在语文教育中占据着主导地位。
什么是文化？哲学家、教育家梁漱溟先生说：“文化就是生活的样法。”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常青，流动儿童，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一旦建立了自己的手写自己口的写作目标，体现真实“生活文化”的写作就得以确立起在语文教育中的地位。
当前，流动儿童教育的两种功利化趋向：
1、正功利化，发生在儿童阅览室外的棉花地里，属于生活文化。实的。新疆阿克苏市库木塔木阔滚其中学六年级中队长卢书霞，是流动儿童蓝天读书班中很有特点的一个。2008年十一，学校放假七天半，很懂事的卢书霞去农田里拾起了棉花，这是“很远，很累。”的活（我小时候也干过）。对流动儿童来说，家庭经济状况决定了卢叔霞们一定要帮助她的妈妈下地拾棉花直到假期结束。卢书霞是蓝天班最勤奋的人，除了她的禀赋，后天的原因就是：农村生活逻辑决定了忙季的劳动力包括“半大桩子”，没有在阅览室（教室）读书可以替代农田出勤一说。为了劳动，不去选择以阅览室为代表的城市化生存方式，这是正向的功利化。
2、负功利化，发生在阅览室里，假期里图书馆儿童阅览室大量的空位子提醒大家：我们的教育很功利，图书馆里的“闲书”对应试没有直接帮助啊。这种教育文化属于文章文化，虚的。2008年10月6日下午，在图书馆儿童阅览室，我遇见了王雅和她的妈妈，她已经有五个月没来了。还听蓝天班学习委员张朝兵说，上午，楼甜甜、李上琴等老蓝天班成员在这个学期第一次“光临”阅览室。
表面上看，蓝天读书班是业余教育加上公益活动，等于liberal education（自由教育）；来不来，是学员的自由。其实质，体现了流动儿童的不自由，没有选择liberal education（博雅教育）的自由，“没得选”是判定流动儿童教育是弱势群体教育的依据。被剥夺的没得选的群体——流动儿童，很值得我们继续加以关注，力争“因材施教”原则在这个群体的教育上得到落实，别让“标准化考试”那一套毁了他们。
